笑笑笑，去到盡－－《狂舞派》

圖：The Way We Dance 《狂舞派》

我是跳舞白痴，但讀中大時交過Danso女朋友，略知少許大學舞蹈學會文化。中大課堂六點半上完，有時即時開始去練舞，也有時九點十點才開始，但每每直到午夜兩三點，甚至是通宵練習，不能不說是搏盡。相信不止是中大，在香港各大院校，入Danso代表「chur到盡」，因為不僅要用盡力用盡時間跳，日間又要處理行政雜務及安排表演宣傳。而且Danso男人多，女人更多，代表是非多，男女關係亂，極易身心俱疲。我見過人辦，所以看《狂舞派》特別有共鳴。

為了XX，你可以去到幾盡？

戲內有兩句特別值得一提，第一句當然是Facebook傳到周街都是「為了XX，你可以去到幾盡？」。在大學，搞Danso的同學常被笑指是主動「燃燒GPA」，的確有搞手因為莊務之忙GPA低到1.x，甚至0.x，於很多人眼中是完全不值得、是傻傻地、是痴孖筋。在幾年我讀書時，大學有每事皆平庸的文化－－但求「碌過」，讀書求過骨、上莊求宿分、感情求破處。讀書最易說，能抄則抄，能拋給別人代辦則別人代辦，不為學知識；上莊最低水平求的是宿分，專上頹莊務求最低付出最高回報，高一點的是上莊求填補身份缺失的空虛感，做人沒原則容易人云亦云，為做而做，並不是為自己喜愛的事而加入；感情，你明白的。僅僅三項只能是概括，還有大量細項閣下自己填補。

不知有多少人聽到戲中一句「為了跳舞，你可以去到幾盡？」感到當頭棒喝。香港文化從不要求「去盡」，反而要求的是凡事留一線，不要任何事也去到太盡，不要踩界，不要觸碰底線，暗示去盡的話受苦的是你自己。香港文化鼓勵走精面不是新聞，聽過的最佳例子來自社會學叢書：荷李活拍戲，要求道具真實；香港拍戲，道具師傅交出只有半邊有上油的櫈子，還笑說不上鏡的部分油來幹甚麼。除了讀書成績我們可能會着緊一點，要是在課外活動上去盡，要不是被別人質疑何苦花這麼多心血，要不直接給別人無視，覺得你痴線。去盡在香港在很多人眼中可能是負面詞，既然可以碌過，為甚麼去盡？既然可以卸責，自己去盡豈不是搵笨？所有事情我們都計算過，沒有確定的回報就不敢去做，沒有短期回報也未必肯去做，理想不如碌多幾張證書重要、不如跑多幾個面試機會重要、不如畢業出來的人工重要。

笑笑笑做那一件事

第二句是「我覺得你跟別人不同，你跳舞時在笑，手腳都在笑」－－同樣不只是跳舞，有多少人在生活中能找到那僅僅一件事，可以完全投入，一直在笑笑笑，連整個身體姿態都在好像放鬆在笑？少之有少。我見過有博客打字時真的是這樣，尤其是打到笑位時簡直能令旁邊的人也歡懷大樂，明顯地他在做令他極為快樂的事，還可以感染別人。我們這一代曾被評為無性格，從多年前到今天我在報紙上也寫過好幾次，我觀察到年輕人越來越容易藉社交網絡，宣揚自己有性格的一面，但畢竟這是少數。多數人仍然礙於生活，不理解或不認為有性格對自己有幫助，最好是跟大隊，渾渾噩噩也沒所謂。

然而，當今社會根本不能提供穩定的晉升道路，舊有的做好人讀好書搵好工路線，重要的工作已被新建立起來的資本貴族二代佔據，就算你找到一份平平庸庸的工作，也隨時可以因金融危機而極速變得沒有價值。要是你沒有資本，你擁有最後的資源就是你的腦袋，堅拒平庸，盡可能找到自己的特點，找到會令自己「全身都在笑」的工作，然後去盡，宣揚自己的價值，方是生存之道。即使你GPA滿分，但沒有性格沒有特長，其實也不能在這社會生存多久，因為你隨時都可被取代；反而在短短幾年的大學生涯中，你能做出那怕只是突破自己極限一丁點的小事情，那得着都會比求其碌過好。

魄力不是開玩笑

例如說你迫使自己攤在地上，隨意指向天上任何一個星座，都能說出背後的故事；又或是憑着一股熱血去搞社運，而最少令一群人真的支持你的行動，尊敬你的人格；當然也可以像戲中一樣，不理傷勢搏到盡，練出一身舞步。做事除了優良的計劃，有時就是靠一種蠻勁，有膽識願意為興趣付出時間心力並不是容易的事，做得到的話就更能說服人你做事有魄力，不只是開玩笑耍別人。

我現在也有一件事要去盡－－維基媒體基金會下年度給香港維基媒體協會的撥款是0。各位朋友、與會者、義工，若果你們享受我們花盡心機主辦的維基年會，想起來會笑的話，你們就要幫幫忙，讓香港分會繼續有機會生存下去了，哈哈哈哈。另有維基香港Facebook專頁。

Black Mirror – 極恐怖的（不）科幻片

或許你已略有所聞Black Mirror這套英國短劇，由專做怪誕獨特的Channel 4製作。英劇貴精不貴多，每季三集，剛播完第二季。這套劇沒有甚麼官能刺激或是驚慄場面，但我看起來感到極為恐怖。恐怖的地方是，我們一般都是恐懼未來科技過於發達的禍害，如Minority Report或是Matrix，但Black Mirror令人恐懼的「科技」，大部分都是今天已經可以做到的技術，只是英國人將其功用推到淋漓盡致，即使不算太科幻，仍然令人不寒而慄。

劇名Black Mirror，指的是你我手中，或生活中任何有一面黑色鏡的物體，電話、電視、螢幕之類。製作人Charlie Brooker說，「如果科技是毒藥－－而它真的像毒藥－－那麼它的副作用是甚麼？」這是Black Mirror想探討的東西，也正是我們使用現有科技時不為意，但有可能出現的恐怖後果。

全球一無所措的恐慌花生

第一季最值得提的是第一集The National Anthem。故事講述一名身份不明人士捉走了英國公主，要求首相跟豬性交，並廣播全球，才會釋放公主。劇中世人的反應也相當意料中事，大家都不斷在社交網絡上食花生。

做還是不做？在現今社交媒體極為發達的年代，短時間內，十萬百千條評論不斷出現，全世界每個人或是傳媒機構不斷嘗試解構綁匪目的何在，但完全沒有意義。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線索，而這世界沒有意義、不能解釋、而又超越一般人道德界線的事，假如你是首相，這是非常恐怖的。我們無法將這些事納入我們認識的知識框架內，荒誕離奇，又不得不做，全世界都透過黑鏡看着你。

更恐怖的是，透過黑鏡，明明一般民眾也理解不到這是甚麼事，但傳統媒體必須要為事件加上一些意義，要不傳統媒體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，因為訊息流通，不靠傳統媒體一樣能接收到新訊息。傳統媒體唯有格硬作故事，納入可以解釋的範圍內，可是跟綁匪真正想表達的意義可能完全沒有關係（因為沒說）。媒體為了生存，透過黑鏡扭曲世界，沒甚麼大不了。人們希望媒體提供資訊角度，從黑鏡餵飽了，荒謬的事就荒謬吧，有花生吃就好。

反政治的終極政治武器

第二季，則是更恐怖，如第三集The Waldo Moment，看得心寒。

後面藍色的東西，叫Waldo，是一隻螢幕上的公仔，由前面的Jamie在背後操控及聲演，本來只是某某電視台Talk Show的一個小環節，講講無聊三級笑話，恥笑政治人物。有次英國地方補選，製作人靈機一動，既然Waldo時常挑保守黨政治人物的機，不如就讓Waldo參選，讓人們發洩不滿吧！

本來人們大多當Waldo是個反政治的象徵，笑笑可以，但始終不會有太多人投它；然而，Jamie因為飾演Waldo的關係搭上工黨候選人卻被拋棄，加上選舉論壇上自己身份被保守黨選候人揭穿，一怒之下，點出這場選戰的荒謬：保守黨的公子哥兒以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，該區是保守黨區於是以為自己必勝，只是不可一世的混蛋；工黨候選人則不過是為了上位，明知必定會輸卻來參選，只是為自己的履歷添點「光彩」。

這些猛烈批評瞬速爆紅－－你怎能挑戰Waldo？大家都知道它根本不是人，它擺明車馬反政治，以荒謬抵抗荒謬，但若果現實政治比一隻虛構的熊仔更荒謬，熊仔的說話反倒更有意義。因為它不受「人」的限制，誰都可以是Waldo，你沒法質疑它的動機、它的行為。反政治的熊仔，原來其實是沒有弱點的終極政治武器。

某某大國的情報局看中了這一點，在全球各國複製Waldo，說着不同語言，但同樣反政治，結果Waldo卻成為最強的政治力量，因為它無黨派、無國籍、無私利，比任何政治人物都信得過，任何政治人物都無法壓制它的威望，你有任何污點，Waldo就可以質疑你至死，而你無辦法質疑一隻不是人的熊仔有任何人格污點。

明天就可以發生

以上的，科幻嗎？毫不科幻。今天的技術完全足夠發生這件事，編劇可謂將現實上能發生的可能性推至淋漓盡致，意想不到但其實是意料中事，明天就可以發生這樣恐怖的事情，我們的命運就被這些操控黑鏡上資訊的媒體玩弄。不用等到科技更加發達－－現今的科技的副作用已經足夠恐怖了。

當然，以上的故事，一定的基礎是人們接受了科技這種毒藥，人們相信能操控黑鏡上資訊的媒體、相信反政治的熊仔，而沒有人透過任何方式，尤其是道德批判去反抗。要是有人揭穿媒體胡說八道，要是有足夠乾淨的人們集體挺身而出指反政治不是人類未來的出路，世界前景也不見得特別暗淡。

然而，大家明白手中黑鏡的影響力只會有增無減，如何保持自己清醒？這不是容易的事。文學戲劇創作的重要性，正正在於預想未來可能發生的事，為人們做好心理準備，當現實真的發生這樣的事，起碼人們都知道這樣發展下去有多可怕，醒醒定定。

The National Antham預告

The Waldo Moment預告